
前些日子,我回父母以前住的老房子看看,走在焦坪社區(qū)老窯洞公司的門前,那一片熟悉的舊平房映入了我的眼簾,小時候上學,總是從這里經(jīng)過,三五個小伙伴一起,手里捏著父母給的三五毛零花錢,一路上打打鬧鬧。那片房子有著常見的老式木制門窗,上面刷有黃色或藍色的油漆,其中一間門口掛一張白布制的半門簾,印著兩個紅色大字“理發(fā)”,掀開門簾進去后,右手邊一張綠色木制連椅,等待理發(fā)的顧客就在那坐著,左手邊墻上掛一面占大半個墻的鏡子,邊角還有些破損被膠帶粘著,一張小臺子上放些理發(fā)工具,一張轉(zhuǎn)椅,屋子進深最里面支一張床,放一些雖舊但洗的干凈的鋪蓋。
在三十年前,這間理發(fā)館是焦坪煤礦窯洞地區(qū)僅有的整理儀容之處,后來,斜對門開了家裁縫鋪,在那個年代生意頗為不錯,人來人往的。每逢年節(jié),家里大人們總要去挑選時新流行的布料給家里的老小做一身衣裳。漸漸地,周邊又開了幾家店鋪,賣調(diào)料干貨的,面館、五金、臺球室、游戲室,此處嫣然成了一個小小的商業(yè)聚集地。每逢下午,人們?nèi)宄扇壕奂诖耍玫V上發(fā)的老搪瓷缸子泡上茶,拿出小馬扎坐在一起,家長里短,礦上的各種新的舊的新聞都是談資。放學了的小孩也會趁家長不注意偷偷地溜進游戲室,用積攢起來的幾毛錢買游戲幣玩一下,總有小孩被父母揪出來打的吱哩哇啦的亂叫喚。每當人聚的多了,理發(fā)館老板娘都會端著她那個紅色搪瓷盆出來,里面裝些青菜、土豆、辣椒一類的,坐在門口邊聊邊摘菜。她四十歲左右,矮矮胖胖總是喜歡戴一條白色圍裙,口音聽起來像四川人,說起話來像連珠炮,總是梳一個高高的發(fā)髻,用那個年代的說法就是看起來很洋氣。她的老公在焦坪礦井口上工作,每天下午下班回來,總會提一個灰色的布袋,里面裝的飯盒,水杯,有時候會帶回來一些單位發(fā)的食品、小零碎什么的。每次回來都和大伙熱情的打招呼,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皺巴巴的藍色金絲猴香煙盒子,抽出三五根香煙散給眾人。他人很瘦,但很有勁,每年冬天焦坪地區(qū)會降溫至零下十幾度,各家各戶會燒起煤爐子,一群大人一起上山砍柴,他總是會背一大捆柴火回來,比別人背的都要多。
小時候,上學路上經(jīng)過,老板娘總是喊住我們幾個,塞給一些煮紅薯、煮花生類的東西,記得有一年端午節(jié)清晨,她拿出幾個煮雞蛋和幾瓣熟蒜給我們,她說:“端午節(jié)要吃煮蒜和雞蛋,不吃會被蟲子咬?!蔽覀儗|西接過,順便從她門口扯一根艾草,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跑去上學。有一些小一點的娃娃,大概三四歲吧,被抱著去理發(fā),總是哭的震天響。而理發(fā)館老板娘總會拿出在那個時候看來總覺得很美味的糖果,塑料紙包著的花花綠綠的很好看。不一會,小娃娃就被吸引的不再哭,家里大人松了一口氣,終于把頭發(fā)理了。
那一年,焦坪礦資源枯竭,礦井不再生產(chǎn)了,大人們心里很彷徨,前路何去何從他們不知道。但對于我們這些小孩來說,絲毫沒有任何影響,唯一的感受就是,那一片小商鋪形成的繁華場景逐漸冷了下去,面館關(guān)門了,大家最愛的游戲室、臺球室也不開了,五金鋪和裁縫鋪合到了一起,人來人往的場面再也看不到了。過了幾年,我離開了焦坪,去市里上學,對那一片熱鬧的記憶也越來越淡了。
現(xiàn)如今,我回到了這片養(yǎng)育我的地方,工作、結(jié)婚、生活,偶爾走過去看一眼,曾經(jīng)那些的破舊房屋在日光照耀下如同行將就木的老年,凋零的人群三三兩兩走過,店面關(guān)的剩一家調(diào)料干貨店,半天也不見一個顧客,老住家戶都搬走了。但是因為玉華煤礦的崛起,新的生機冉冉升起,在街道的另一頭,新的住宅小區(qū)屹立而起,人們住上了水、電、暖一應(yīng)俱全的新樓房,街道上開起了各式各樣的店鋪,吃的、喝的、穿的、用的應(yīng)有盡有,理發(fā)館更是新式裝修,門前轉(zhuǎn)起了三色燈,人們在里面理發(fā)、燙頭。聚集起的人群聊的還是礦上的事情,安全、生產(chǎn)、效益。街道上的車也越來越多,來來往往的行人臉上洋溢著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微笑。那個胖胖的理發(fā)館老板娘和他的老公也早已退休了,住在新樓房里,偶爾見到,還會笑呵呵的打一聲招呼,他的老公也會從兜里掏出煙盒來散給眾人,當然不再會是那一包鄒巴巴的金絲猴了。